那双手轻拍了一下他的后颈，不痛不痒，但依撒的激动像是被狠抽了一下。不，不是那样，这不是什么耻辱的刑罚，而相反其中所包含的荣耀和力量正如手掌所传达到的近乎炽热的温度一样，告诉他，这绝非梦幻。
那柄剑放上了他的肩膀，垂下的眼睛仿佛看到执剑人庄严地望着自己。
此刻的中央教堂无声肃穆，金黄的光线透过窗玻璃的彩绘打了进来，半跪着的依撒使劲眨着眼，意外的，泪水就那么涌出来了。面前的男人收住了长剑，低吟的誓言像在喃喃自语。不很洪亮却清晰的声音在教堂中逐渐散开，沉下。直至再一次回归安静。年轻的骑士终于握住了剑柄。
『父亲…』
面前的男人扶住他，带着微笑。嗯，是了，自此他是我的教父，我是他的教子。他将荣耀授于我肩，我愿背负这份期待，将未来的功绩尽奉与教堂，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为了神子的繁荣，为了神的辉煌。
御座下的骑士，不会被击倒，不会被控制，更不会背叛身后的子民。
……
『是的，二号四号中转线都被攻陷了。』
『嗯，很奇怪的伤势，普通的治愈型神圣术完全没有用。』
原本的和平不再持续，新年的晚宴意外终止。而漫长的黑夜仍在继续。
『依撒·凯尔文爵士，四号哨口唯一幸存者。』
两名浑身披挂的卫戍者搀扶着浑身伤痕的单臂骑士回到主营。营地驻扎于小镇靠教堂的一侧街区内，此刻灯火通明，走进走出的人不时念诵着各种不同的治愈型神言。
『统括大人。』
染礼打断了想要行礼的依撒。
『稍微歇一会吧。你的伤叫人害怕……唉，骑士先生啊，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门总要被打开。』
扶住依撒的染礼，顿视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补出了后面这番话。
『要不是今天，我都还准备把它们只当个笑话了…』
依撒僵硬地笑了笑，但很快表情便严肃了起来。
『但统括大人，事情恐怕还要更复杂……我们有多少牺牲者了？』
『15名年轻有为的好孩子。』
染礼依次报出了他们的名字
『有的甚至在中庭都是佼佼者，可是所谓世事难料啊…』
『不仅这样，那些死者可能还会……』
『我知道，你所说的那种情况已经有所汇报了。“魔王的血将他们的爪和牙染成红色”——复生，攻击活人，是吧。』
提到复生，两人隔空划出了一道象征着驱散的神圣符号。
『但，你也知道我们的骑士会怎样吧。』
『……嗯，阿莫斯，蓝珀。的确，他们从宣誓起就将一切奉与了教会。现在看来这些誓言至今仍是有效的，但愿我能和他们一样吧……』
『振作。现在首要就是撤离村民，将消息传至中庭和皇都了。』
染礼拍了拍受伤骑士的背，稍微聊了一会后便离开了。
『统…统括大人』
熟悉的声音传来。
『雷恩啊，到这来坐吧。』
此刻染礼坐在户外，身旁点燃了一个小火堆，看到雷恩后，冲他招了招手。
年轻的预备骑士在火堆旁坐下，火光映着他的脸，白皙的脸完全看不出来斥候该有的样子，尤其是解下披挂后，只是个纤瘦的年轻人。但不全是这样，雷恩的脸上和上臂上有不同程度的撕伤，都证明了他在不久之前战斗中的奋不顾身。这点染礼很清楚。
……
『统括大人，没想到，真的有人会死呢。』
一阵无言后，雷恩看着火心慢慢说着。
染礼下意识地默念了一遍那十五人的名字，都曾是昨天还在自己面前讲述着故乡的活生生的，人。这是第一批的牺牲者，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批，自此以后的伤亡毋庸置疑的最少也会是现在的几千几万倍，到时候，自然也没有人会像染礼这样一一想到他们的名字了。
以后这些无名的亡者中是会添上自己的吧，染礼轻抿了下嘴唇，笑了笑。
『怎么，害怕吗。』
『“把猫儿扔到水里去”！怎么会，我一直都想着有一天能举起手里的剑赐福恩科曼多的人民呢。』
『所以我才一直想成为骑士嘛，总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啊。』
你这天真的想法哪里来的啊，怎么听都有种剑士学院二年生的稚气感觉啊，而且那也不用就跑到边境来吧。
『手里握着剑，承载着王国的荣誉。嗯，的确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啊。老实说，我一开始也差不多这个想法吧。』
染礼笑了笑，回想起来似乎自己真的也跟眼前的年轻人如出一辙呢。
一旁抱膝坐着的雷恩忽然抬起头长久地看着统括大人，好一会后又低下头微微笑了。
『嗯呐，没想到统括大人也…但的确呐。骑士，骑士，为国拔剑为信仰拔剑。好多地方传说里也有这样的吧…哦，对了，两百年前的骑士们也是这样抵御着这些魔物的吧。什么啊，感觉像是在传说里一样了。』
『哈哈，说不定百年前也有跟我们差不多的卫戍者在这坐着看星星呢。』
『啊，是呢。传说里的古代骑士好像就这样经常在战斗前的夜里发呆…嗯…请求神明庇佑，思念自己的意中人什么的。』
年轻斥候晃了晃身子，好像说的起劲了。但忽而又转身看了看染礼。
『统括大人有想谁吗？』
嗯？说到底，竟然会在可怕的战役前，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巨大伤亡，谈到这个呢……
『你小子，无礼。你自己有在想谁吗，年轻的骑士？』
染礼笑了笑，然后似乎不禁意地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佩剑的剑柄。就像能看到她的背影一样呢。
『有啊……统括大人啊。』
『啊……你……』
染礼看着斥候的笑脸后退了半步。
『不不，比起意中人，到更像是神明呢。』
『……怎么会。』
『染礼大人是中庭来的大人吧。像我们这些小地域出生的一直都很憧憬的中庭呢。听说那里意外地繁荣，有各种族的居民在呢。』
『……』
『而且，我知道统括大人是很厉害的修剑士。一号和三号哨的防御都是统括大人一马当先，所以伤亡也没有在增多了。统括大人，是能带着我们守住这里的吧。等到中庭的龙骑赶来，一切又会都没事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等不到的，在那之前这里的守军就都会，死的。
『啊，是啊，轻而易举的事。“狗逞百步勇”嘛，那帮野兽顶多也只能这样了。到时候，你可以直接去中庭晋升正阶骑士……不嫌弃的话，我来做你的教父吧。』
『啊……那真是，太好了啊。』
……
很黑，很黑。
很冷，很冷。
需要“液体”
鲜红的“液体”
不然的话，这个“身体”是撑不到那里的
“那里”
“那里”
自己也无法说清的目的地，这个“身体”，这个“意识”，这个“我”自己都无法说清的冲动。
只要……回到那里，回到，回到。路上见到的，见到的那些野兽——两族行走的拿着钢铁的低劣野兽，扑开，扑开。本能地扑开，撕开。像打翻容器一样，让“液体”流出来。
让这些足够的鲜红能支撑“我”到达“那里”
……
气味，气味，两足野兽的气味
声音，杂乱的，不合于世界的声音
愤怒，愤怒，愤怒……撕开，撕开，撕开
“我”的眼前出现了橘红色的跳动的物体
有温度，热，热
凭着本能跳到一边后，“我”意识到这里有那种野兽，是两个，两个……撕开撕开。
强烈的欲望和驱使感进入“意识”
目标发出杂乱的被称为语言的声音，更像是在我面前插上了一支“旗”
“旗”“旗”
撕开撕开
“我”扑了上去
……
『统括大人，当心！』
年轻的斥候猛然拔剑斩向染礼右后侧的黑暗中。漆黑的身形一闪而过，紧接着，有着血红瞳孔的魔兽在火堆旁显出了样子，是有近两米长的巨兽，极为灵活地再次扑过来。
『雷恩，当心，这是覆灭三号哨站的那只大的。』
统括大人拔剑斩落越起的野兽，但魔兽跌下后迅速又站了起来。
……
疼痛，疼痛，需要“液体”需要“液体”
透过血红的帷幕，“我”的眼中看到了——两个双足站立的野兽用爪子抓着“剑”用嘈杂的语言相互答应着，向“我”砍来。
愤怒，愤怒，撕开，撕开
“我”一定
一定要到达“那里”
骤然地跳起，跃向其中尚矮一点的野兽身上
成功了，咽喉，咽喉，咬开，咬开
『雷恩！』
巨大的呼喊
烦躁，愤怒
“我”猛的下牙
“液体”“液体”
又打翻了一个容器，血红浸在了“脸”上
足够了，起码现在来说，足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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